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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毕业典礼的那天,我在体育馆里遭遇了地震和海啸,被巨浪掀翻,被洪水吞没。但是……但是命运对我似乎特别地照顾,我竟然没有死!在我即将昏厥的一刹那,我感到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臂膀,于是我整个身体便浮了起来,好像浮在云烟缥缈的虚空中,轻轻地荡漾着。那是一只多么强大有力的手啊。
我仿佛回到了童年,躺在婴儿的摇篮里,摇篮在轻轻地摇晃着。摇篮旁边依稀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她的嘴里正在轻轻地哼着一支摇篮曲。我没有睡着,而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听她哼唱的歌曲,对她“吃吃”地笑着。
我听孤儿院的保育员说,我很早就会说话了,竟然比同龄的孩子早了许多。我不记得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在什么时候,也不记得幼年的我有没有在摇篮里待过,但摇篮轻摇,一个美丽却朦胧的女人在摇篮边轻声地哼唱,而我则在摇篮里对着她“吃吃”地笑的场景一幕一幕,总是在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以至于让我无比坚定地相信,我曾经也有过那么一刻,像其他的孩子那样,安静地躺在母亲身边,听她用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唱出的最美丽的歌谣,让我那颗还在襁褓中的幼小的心灵感到幸福、满足、温暖、快乐。
只是这样的时光不常有,当我一梦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这个孤独无助的世界。摇篮消失了,女人消失了,歌声消失了,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我一个人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躺在寒冷、坚硬的床上,泪水糊住了似睁非睁的双眼。
因此,当我做梦的时候,我是非常不愿意醒来的。但我知道,再美的梦也总有醒的时候。
当我梦境尽失、睁开眼睛重新看这个现实的世界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扎着针,乳白色的液体正在一滴一滴地顺着导管慢慢地流进我的身体。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
我心情平静得如一湖静止的水,没有一点儿涟漪,没有一点儿波纹。
我躺在病床上,一会儿看看洁白的天花板,一会儿看看乳白色的液体在滴管里一滴一滴地滴下。
现在的世界就是这样地安详、宁静。
在那样几乎必死的环境中,我竟然没有死!我是幸运的。我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但既然救我的人没有再出现,我就把那只在洪水中抓住我的手当作是上帝伸出的臂膀吧。可是,上帝为什么只救了我一个人啊?当时体育馆里至少有五六千人吧,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天哪,我竟不知道该为自己的这种幸运高兴,还是应该难过,反正我现在如鲠在喉,虽然自己还活着,却一点喜悦的意思都没有。
我在医院的病房里,此刻虽然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以为世界就是这么美好,但是我能想到,在这个城市里离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校园里——却一定被另一种气氛笼罩着,一种悲哀的气氛,一种绝望的气氛,一种被无穷无尽的恸哭声湮没的气氛。那些失去儿女的父母、那些失去弟妹的兄长、还有那些失去父母的儿女,他们此刻一定在校园里尽情地发泄着他们有生以来最悲怆的呼号。
人间惨剧,世界大恸,我怎么能一个人躺在这里独享安逸呢?我应当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啊。我应该立即从病床上爬起来,到校园里去,到他们当中去,如果以我的微薄之力不能抚平他们内心的伤痛,哪怕尽我所能给他们一点点应有的安慰也好啊。
况且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牵挂,马艳丽,她当时也在体育馆里,可是当地震和洪水发生后,场面十分混乱,头脑也十分混乱,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到哪里去了。艳丽,你现在还好吗?我要得到马艳丽的消息,当然就更应该去学校了。
想到这里,我再也躺不住了,内心的灵魂开始在痛苦中辗转挣扎,那颗维持着我生命的心呵越来越痛。
我必须去,我必须现在就去。
我支撑着沉重的身体从病床上颤巍巍地坐起来,正想拔掉手上的挂针,忽然看见病房的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撞开,紧接着冲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土肥婆”。我正想向她打声招呼,问问她为什么突然来到医院,问问她此时校园里的状况,问问她我那些可怜的学兄学妹的境况。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就看见“土肥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我床边,眼睛里露出恶狠狠的凶光,半句话不说,伸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三下两下地就把我从床上拖下来,跌倒在地上。
我疼得眼中满是泪水,一个劲地叫道:“啊,啊,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土肥婆”并不理睬,她没有放手,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她一只手用力拽住我的头发,一只手戳着我的鼻子,凶巴巴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你是个妖精,妖精!你这个妖精,你这个会害人的妖精,看看你……看看你害死了多少人!”
我结结巴巴地回应道:“我……,我……,啊,请您放手,快放手,疼死我了,啊。那些人……那些人的死和我……和我无关。”
“土肥婆”没有放手,她当然不会听我的话。她继续拽着我的头发,一边拽,一边继续说道:“体育馆里的人都是你害死的,你这个会害人的妖精,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坏事了,可没有想到你……你竟然那么坏,一下就害死了那么多人。五千人啊,五千条人命啊,他们的鬼魂都会找你算账,找你算账,把你分筋拆骨,把你生吞活剥,让你尸骨不留,让你不得好死。嘿嘿,嘿嘿。”
她的咒语竟然如此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