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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扭头是担心隔着一整面的玻璃会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曝光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过后才想起玻璃外的人根本看不到室内的动静,此举无疑是自己的多虑,才敢再次把头扭向他站立之处的方向。

他同身旁俏丽的少女迎面走来,这才看清他的全部面容。

“我们走吧。”廖韵之斜跨搁置一旁的包,起身欲离开。

“可是这么走出去不就正好在门口撞了个正着,那多尴尬啊。”尤翘楚是在替廖韵之尴尬,她自己其实倒是无所谓,可显然对方并不领情。

“总好过坐在这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等着他们上前打招呼,客套的回一句好巧,相互寒暄几句,等他们在附近的桌前落座,眼神还会不时在空中交汇。这样就不尴尬吗?”廖韵之显然按捺不住,她招架不了这么窘迫的局面,她控制不住。

“在这也呆的够久了。”廖韵之一边朝门口的柜台走去,一边掏着包里的钱。

“也许你说的没错,韵之心中的那枚鬼胎如今真的幻化成人形,走到了她的眼前。”尤翘楚用手遮掩着嘴,靠近时一,跟在廖韵之身后小声说道。

结账,转身,朝门口走去。每一个举动都刻不容缓,带着假意的淡然。

廖韵之从内而外推开右边的玻璃门,而此刻叶承彦正握着左边的门把欲从外向内推开。

两人站立在原地,都不再进行下一个动作。

到底还是难逃一面。

廖韵之内心沮丧,嘴角还是在叶承彦叫住自己的名字时微扬,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其实哪是那么夸张的事,也不过是一个暑假,如她口中那般的恍如隔世,廖韵之对叶承彦倾注的所有欢喜都像是昨日重现。

这种回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客套而应景,无任何多余词缀。

停顿了几秒,礼貌性地朝叶承彦身旁的女生简单的眼神示意以示招呼后,继续手中的动作,将推门的幅度拉的更大,以方便全身而退。

头顶晴空万里,却无法驱散廖韵之心中那片风雨欲来前,令人压抑的乌云。

08√

廖韵之喜欢叶承彦已是不争的事实。

她的这段早恋始于初三上学期,她将心事掩藏的极好,旁人看不出半点端倪,而时一和尤翘楚更是后知后觉。廖韵之毫无一点儿特立独行的举措,按照稳定的作息和熟悉的习惯生活着,皆属日常百态,所以即便是在亲密无间的时一和尤翘楚的日日相伴下也并未从中察觉出一丝一毫令人不对劲的地方好心生怀疑。

初三时,班主任根据班级各位同学的学习情况拟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调动,但她们三个的座位却没一次是相邻的,隔着同班同学,分散在教室的各个方位上。

时一因为是学习委员的关系,课间总免不了收交作业、登记名单、汇总成绩等工作。应届毕业生在学校领导的“精心呵护”下,其所在班级的楼层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远离“外界纷扰,专心备考”。时一曾想过向班主任辞去学习委员一职,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才更为妥当。大战前的自觉性与约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较低年级相比安静了许多,课间偶尔会传来一小部分同学在班级过道或者楼层走道里喧哗打闹的声响,但总归不敢肆意妄为。归咎其原因不外乎于此,一则是楼层太高,课间时间太短,在诺大的操场和教学楼的楼梯间来回跑动时间已过去大半,此举简直吃力不讨好,二便是多数人选择坐在座位上埋头与习题奋斗,一人如此,众人如此,稍懒散些便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计时,更显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里与同学探讨错题,即便是装装样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无效率的随意翻看着知识点都能聊以**。

但她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事,事后就被丢弃了,往大些说临时辞去职务未免过于自私,往小处讲继续下去也全凭“万一呢”的私心。

不用说,林越是她所有侥幸念想的起源。

她们三个就是在如此的状态下,忙里偷闲的在教室后方的窗口旁凑在一块调整着因学习压力而紊乱的气息,大口大口的透着气,呼吸着在开敞的窗口处灌进满怀的清新,搓揉着干涩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无数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一样。

开端起自廖韵之状似无意的一句:“你们觉得叶承彦怎么样?”

廖韵之这么无端的一句问话,是后续她们所知晓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转为顺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当事人没有开口半句,她们定不可能妄自从蛛丝马迹里窥探些什么。

而要到很久以后她们才领悟出话外音不过是一句无声的隔空喊话“不管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他啊!”带着抵死不屈的倔强。

时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脸茫然:“什么?”她是没听懂这个陌生的名字。

“叶承彦?”尤翘楚扭曲着脸,带着一脸与我无关的审视。

“谁啊?”可想而知,时一定是不认识这名同级生,她交际圈窄,整日局限于班级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缘浅,除了班级内熟识的同学和经常出现在年级光荣榜上略有耳闻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韵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只觉得生疏,时一转向尤翘楚。

她们只是面面相觑。

随后尤翘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时一本以为她知道些什么,紧接着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来也不过如此。

时一只是扫兴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详情。”枉费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们楼上那个班的嘛,好像是一个热爱篮球的男生,午饭过后从学校食堂走出来回班的路上就挺经常看到他在篮球场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学时,就这么两个时段。这些我还是知道的,至于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听过这个名字,没兴趣,就没去多加了解。”尤翘楚摇摇头又瘪瘪嘴,刚一脸不屑一顾的说完,就瞪大了眼睛,张嘴吃惊道,带着狰狞,“你不会吧!”

尤翘楚揣测出了廖韵之没由来的意图。

尤翘楚把一只胳膊搭在窗框上放松,微调了站姿,两腿交叉站立,更显慵懒。时一站在她的身侧,背靠着墙,静静地听。

两人嘴里是不谋而合的“啧啧啧”的咂嘴声。

她们头又往后靠了靠,让与她们面对面站着的廖韵之后退几步,然后从上到下重新审视揣摩了一遍,就好像无声的应答:“你今天没病吧!”

廖韵之被她们看的浑身不自在,泄气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议。可焦点全然不在时一和尤翘楚之间,自始至终都望着窗外,慢悠悠的说一句:“干嘛啊!大惊小怪的。”

时一和尤翘楚灵光闪现,突然顿悟般的扭过头,转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远处的那片篮球场,热切的搜寻。她们所在楼层较高,光线强烈而晃眼,从这看过去,只能看到三两体型相差无几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时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翘楚眯着眼伸长了脖子的指指点点下,算是看了个大概,只是个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韵之第一次在她们面前提起自己喜欢的人。时一知道,廖韵之开口的那句问话本就不是重点,她更不在意她们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报好友一声。

心事有人诉,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后,时一和尤翘楚总在廖韵之的面前以叶承彦的名义逗弄她,毫无关系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对话,都能被尤翘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叶承彦的名字,直到如愿的引来廖韵之一脸“你们够了啊!”的娇羞,毫无对策的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

甚至廖韵之开始自我反省,当初告诉她们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她们每调侃她一句,她就感叹一声“误交损友啊”,带着满腔的悔意。

但说实话,虽然她时时悔不当初告诉时一和尤翘楚这个秘密,却也只是嘴上逞强,而心里泛着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叶承彦的关系真在她与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语中联系更为密切,仿佛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会成真。

甚至后来,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叶承彦的真容,也为了满足时一的好奇心,她们三人约好在体育课后故意站在篮球场旁观望远处早已蓄谋已久的廖韵之在他的指导下打篮球。

篮球场由三块完整的活动区域并列而成,课间人来人往,她们三个站在最外沿蹲点。可偏偏较近的两块场地被低年级的占了,导致叶承彦和他的伙伴们选了最靠里面的那块场地。

“啊!怎么离这么远。”尤翘楚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着时一想绕着球场外圈往前走,刚迈开两步就被廖韵之截住了。

“别啊,站在这看就好了吧。”廖韵之阻止了她们,生拉硬扯的把兴致高涨的两人拉回原地。

尤翘楚甚是不满的白了廖韵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独自咕哝,言听计从的泄气应了一句:“哦!”

尤翘楚其实见过叶承彦的模样,她纯粹是凑份热闹,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翘楚更为激动。

时一是真没见过,但也不一定,也许只是楼梯口的擦肩而过,叶承彦留给她的印象并没被她植入脑中,更何况她此前是没听说过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两眼,没有准确的名字等基础信息与之匹配,也便过后就忘。

尤翘楚觉得不可思议:“不应该啊。”

但考虑到时一平日里状态,刻意嘲笑道:“算了,虽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时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来一个熟人,也不见得你能立马反应过来打声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为这种状况时有发生,她们才敢站在时一的立场考虑,是真的没看到,不是故意佯装的。

一开始尤翘楚不能理解她,一脸震惊的直视她的双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门吗?”

或者是“就是因为你老这样,偶像剧里男女主无意中的偶遇才没在你身上发生,好姻缘都不观顾你了!”

话末想到时一喜欢的是时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这个假设站不住脚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后懒得再搭理时一了,索性直接严肃的说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个?”时一刚说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着那群人里指,问着一旁的廖韵之想确认下。话落还没伸直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被廖韵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韵之背对着篮球场,对着两位急得在原地跳脚:“能不能低调一点,别这么明目张胆的指来指去,被看到了怎么办。”她那过分焦急的模样惹得时一和尤翘楚一阵阵的耸肩憋笑。

“拜托,离的够远了好吗!”

就算眉飞色舞的往叶承彦的方向跑,屁颠屁颠的背影还带着克制中的少女羞涩。

廖韵之与时一和尤翘楚分开前还不忘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嘱咐:“别总是死盯着他看,很尴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认真。

真的,即使过分直白的看着叶承彦也会令她尴尬到死的程度。

时一半模糊的评价了一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显然,即使她这次戴上眼镜,也不见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弃对于她们来说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进展越是想要归根结底。

从此以后,她们总是在课间操结束后趁着混乱的人群乱入其中,在廖韵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适当的距离尾随其后,廖韵之时时提醒要低调,担心稍有差池便会闹得“满城风雨”。她们就这么数次在楼梯间的拐角处的刹那间妄图看清真面目,却屡次下来以跟不上他的步伐无疾而终,很是挫败。

“是挺不错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时候已经是几周后的事,依旧是楼梯间的拐角处,努力终有所获。

不同桌的她们,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阳光下蒸腾。

那段日子里,廖韵之对时一分外殷勤,总是掐着适当的时机主动走到时一桌前问她:“作业多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抱到年级办公室里?”

起先时一不知情的时候只当廖韵之是良心发现懂得心疼她,有时作业本厚、科目多、作业量大,一册一册的习题书堆叠在一起,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然后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师那,一个人送去年级办公室的确很吃力。年级办公室在她们所在班级楼层的上一层,也就是叶承彦所属的楼层。

一开始时一不懂内幕,只是觉得奇怪,就算当天需要收交的作业量少,廖韵之也心甘情愿且乐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后,也就了然一笑,随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韵之是在等时机,等经过叶承彦班级门口时一次相互打着照面的巧合。

校运会持续了两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紧临着叶承彦所在的班级,低处前几排方便走动的位置已占去大半,时一、廖韵之和尤翘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处,坐定后时一才发现叶承彦与她中间就隔着一位他的同班同学。时一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愁眉不展地摆弄手机的廖韵之。

“完了,我手机突然卡机了。”廖韵之一直反复敲击着手机屏幕,死命按住开关键,想重启手机,却毫无半点起色。只专注于手机屏幕的她,根本没会意到时一的讯息。

时一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韵之一下。

廖韵之见手机仍旧毫无反应,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让它自生自灭,想着一会应该就好了,这才有空闲回应时一。只见时一朝着她右边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头看了下才领会到,掩饰不住的惊喜。

“翘楚,你手机借我一会。”

那会时一仍旧使用着诺基亚,自是不适合拍照,而尤翘楚在有换手机的打算起时,就已盯准了触屏新机。

廖韵之高举着尤翘楚的手机“不择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画面下的叶承彦,但由于位置角度的问题,就算时一有意为其让道朝后仰着身子,横隔在他们之间的还有那名叶承彦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韵之摆弄着手机好一会却找不到一个正好的取景点,关键是第一张的大胆偷拍还被当事人抓得正着。

由于看台位置布局不合理的问题,排班位置没整顿好,后来没多久他的班级换了场地休息,她们也坐到了较靠下的阶梯上。

赛前点名的准备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块空地,广播里一遍遍通知提醒,体育老师拿着旷音器一次次催促讲解。准备参赛的廖韵之离开前也不忘叮嘱时一当叶承彦出现在本班前面点名处亦或是比赛过程中经过前方跑道时定要记得捕捉下镜头里的他,一声声郑重的嘱托,二话不说就把早已离席参赛的尤翘楚的手机强塞到她手里。

时一应着廖韵之的话,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着叶承彦的运动轨迹,配合的拍下几张出现在镜头中的叶承彦。

那么努力的当一名好的拍摄者的廖韵之,除去模糊不清,毁得不行的照片,最后也仅收获了两张像样的侧脸照。

虽然时一不知道如今那两张来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么处理了,些许已经删了,但那一刻时一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认真记录下了一个性格开朗阳光的女孩为满足爱情的私欲而想在他面前将心怀鬼胎的自己展现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样。

时一想起廖韵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着那天早晨上学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门口避雨,犹豫着该不该一鼓作气冲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叶承彦正好撑着伞从另一条来校的路上看见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后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主动邀请同撑一把伞的绅士风度。时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家伙内心的窃喜,以至于廖韵之后来跟她慢条斯理的描绘他们是如何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无意的碰撞着他的手臂,难掩娇羞的少女心在雨天里顿时已如艳阳高照,散发着光和热。

廖韵之无论何时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叶承彦所处方向,才是最为真挚、显露于色的喜欢。

雨天那天当晚她就发了一条说说“一把伞,肩并肩”后面还连带着笑脸和掌声的表情。

时一和尤翘楚一阵调侃:“就不怕他看见?”

后来廖韵之犹豫再三,觉得的确太露骨和矫情了,趁着当事人没刷空间状态前赶忙删除。

但不论怎样,存在与否,都是一块印记。

小题大做皆因情起。30

高二的开学第一天,时一刚从楼里拐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小区门口林越推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等在那。

林越撑着车把手,单腿踩着地,时一慢慢走近。

林越看见来人,先是主动的打声招呼:“早啊。”

“早。”时一也回以同样的笑意。

还不等时一问,他就以迫不及待的向她展示:“我让我爸给我新买的自行车。”

“挺好看的。”时一仔细打量了下整体车身构造,挺好的,“就是这后座……是后来加上的吧。”显然,与整体男式自行车酷炫的画风有些不搭。

“恩,我想着可能需要,就让老板帮我多加了个后座。”

时一点点头。

然后相顾无言。

“你要不要……坐上来试试?”林越问得小心翼翼。

时一倒一反常态答应得很爽快:“好啊。”

令林越微微吃惊:“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那……要不你先骑去学校,我慢慢走着去也行。”时一顺势绕起了小心思,半玩笑半认真。

“别别别,我载你。”林越突的慌乱。

林越将车身偏过去些,好让时一更容易侧身坐上后座,时一微微挪动了下,调整了个舒适的点,林越敏锐地看出刚坐定的她无处安放的手:“你抓着我衣服吧,我会慢点骑。”

时一泛着微小的紧张,两手轻轻的拽着林越校服的两角。

“你真不怕自己掉下去啊。”林越低头看了眼被攥着毫无感觉的小衣角,时一仿若只是象征性的抓着两端小得可怜的布料。

“喏。”林越只得哭笑不得的主动拉着时一的手,让她好好抓紧些。

这些触碰从未有过的亲昵,却像日日习得的自然。

时一觉得是自己别扭了,这样不好。

“你别嫌我重就好。”她听话的任他摆弄着自己手心里紧抓的他衣角的布料面积。

等弄好这些,林越才放心的摆正车身,目视前方自信地朝学校的既定路线骑去。

“你等我很久了吗?”时一侧身并着的双腿随着车身微晃,她在后座上看着熟悉的街景试探性问着把控车头的少年。

“你怎么就知道我在等你啊?”林越怕时一听不清,回答时微侧着头,少年昂扬的强调从前头传来。

时一虽在心里咕哝着不然还有谁,但还是一时被问懵了,为自己擅作主张的带入噎得神色慌乱:“不是……我是说……”

林越没等她圆回去:“也没多久吧。”

顿了顿又说:“我想着一早就能见到你,就开心了好久。”

林越刚放暑假时便让他爸买了辆自行车给他,那时离开学还有两个月之久,他却对着崭新的车和新安的后座翘首以盼了一整个假期。这些暗戳戳的喜欢,他想一点一滴的表达,缓缓渗入到时一的内心。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完全接收到这些话里话外的情感,但他光是如此便整个人充盈着兴奋因子。

时一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句:我也是。

她拉着林越衣角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林越最近真的很喜欢抢答,生怕所思所想被拦截在时一几欲说完的话下。

他第一次觉得暑假两个月有点长,他本想拉上何佑禹、尤翘楚和廖韵之好叫上时一一块随便出门去哪玩玩都好,结果却不巧放假没多久时一就和爸妈回老家呆了大半个暑假,好不容易等她回来,林越又想着借由暑假作业见个面,却又正好被总是临时抱佛脚抄抄写写的尤翘楚预订走了,时一本想说要不让林越拿些老师不怎么细查的作业来,帮他写点,进度快些,林越又推推拖拖地说着没事,可以向别人借,他也本只想让时一把作业留自己这,这样一来一回也能见上几面。他这个暑假也没干什么,补习之余偶尔拉上何佑禹找块场地踢踢球,也释放释放何佑禹高三的压力,剩下的大多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多半做题,暑假的前半段他就已做得差不多了,所以当时一提议要不作业拿来帮他做点时,他生怕被拆穿,再怎样,满满当当填写好的暑假作业和自己的借口不一致怎么说得通。

所以这个暑假也就这么干巴巴的过去了。

时一不知道此时该回应什么,才不尴尬不暧昧。

林越又说:“以后我载你上下学吧。”

高一时,时一不想显得太过刻意,偶有几次写作业至清校等来从球场回班拿包的林越,偶有几次班级值日林越主动帮忙说放学一块儿走,她也日渐习惯她刚收拾好书包准备起身,林越就隔着座位叫住她,让她等等自己,一题就好。

就好似他总担心她会跑了不等他一样。

时一有时候书包收拾的慢,再三在脑内确认一遍今晚的作业清单,该带哪些书回去;林越有时书包整理得飞快,见时一收拾得差不多了,抓准时机再一齐朝后门走去。

“不知道会不会拖堂。”沉默良久,林越显些以为她不会再回答他了。

“没事,我在校门口等你。”林越赶忙回答,急于打消时一这些对他来说不是事儿的顾虑。

时一考虑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太好:“其实也不远……”

林越听这话,就知道时一想说什么,立马堵住她的话:“就这么定了啊,说好了,你别放我鸽子。”

现在不是远不远的事,是他想载她一起上下学。几乎就差一句跟我走吧。

已经进入学校路段,林越车速平稳,穿梭在或眼熟或陌生的统一着装的人流里。

时一不再拒绝,这天早晨的风很轻,少年结实的背触手可及。

在离校门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

“要不就在这停下吧。”人流量越发密集,已掠过几张熟悉的面孔,瞳孔里一致放射着惊奇的情绪,她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安然地坐在林越的后座然后在校门口淡然的停下,“走一小段。”

尤翘楚挽着廖韵之的手腕走在路的右侧,见他们从身边骑过去,时一背着身对她们,面朝车身左侧,尤翘楚不管不顾的就在后头大喊:“你们俩!”

很顺利的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其实以学校为中心圈个圆一男一女同骑一辆车还是挺扎眼的。

时一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转头朝后看去,林越也很快理解了时一意思。

“好吧。”他其实不介意,但也听话的缓缓在路边停好。

他本也想从车上下来,推车陪着时一一块儿走一小段路,时一见势立马阻止:“要不你先去学校地下停车场停车吧,我等会翘楚和韵之,一会停车场口见。”

林越转头朝后看了下,尤翘楚她们见他们在前面停车正不紧不慢的踱过来,尤翘楚朝林越招了招手,林越也挥挥手回应。

“也好。”然后他脚放回踩踏板先骑向学校。

时一回头看了眼尤翘楚和廖韵之怎么还没跟上,就见她们小跑到时一身边。

“很大胆嘛。”尤翘楚把手勾上时一的肩,笑得不怀好意。

“想什么呢!”时一已预知到尤翘楚肯定会调侃一番。

“开学第一天,暗恋对象载着上学,幸福爆棚!”尤翘楚表情浮夸,又忍不住八卦,“你们不会是经过一个暑假已经在一起了吧!”

时一真是白眼翻上天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尤翘楚突然凑近,悄悄地说,“开学这两三天,教导主任执勤呢,专抓你们这些早恋的!”

“哪跟哪啊。”

“那你这进度有点慢啊,”看时一这表情,好吧,她想早了,尤翘楚瘪着嘴摇了摇头,“你这样不行啊,你和林越这剧龟速更新得我想弃剧了。”

时一只是回以一声生硬的“哦”字。

时一她们走到时,林越已经停好车等在那儿了。

尤翘楚眨巴着眼,竭力表现出不遮掩的暧昧,生怕在场的某人不知道她话里有话,拍拍他的肩:“新车不错嘛。”就像在夸一句小伙子不错嘛,有两下子。

新的分班通知前两天就出来了,尤翘楚和林越同在理科重点班,时一和廖韵之同在文科重点班,这个结果时一很满意的,虽说文科重点班不乏几个之前高一班级里的同学,可现在总算有个知心的好友一起。

文科统一在二楼,理科班分布在三四楼两层。

时一的教室正好在楼梯口旁,尤翘楚说了声:“中午记得一块吃饭啊。”

廖韵之嫌她碎碎念:“记得记得,哪次不是一起吃的?”

尤翘楚嘿嘿傻笑两声:“你俩就好好呆班里,等我下楼找你们。”

然后时一和廖韵之就进班了,林越和尤翘楚就继续往四楼走。

“你们俩真的是磨磨唧唧的。”尤翘楚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

林越没听清,尤翘楚心想算了:“没什么。”

江则跟时一一个班,时一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她没心理准备的是,新班主任主张男女同桌,其实文科班的男生本就不多,男女三比七比例,却又正好安排她和江则一桌,但也挺好的,总比别人来得熟悉,而且有一个段一当同桌,是再求之不得的了。

廖韵之是时一的前桌,平时课间总会转过身来找时一聊天,倒也不算是聊天,学习上的难题她更习惯和时一探讨,偶尔穿插些日常。自从和江则同桌后,时一渐渐习惯性的依赖江则,江则有时写题写得差不多了,会稍稍停笔休息会,看看窗外的绿色,又看看身边埋头苦算无果的时一。

林越那次对时一说,四年同班同学,却没机会成为同桌,他会觉得可惜。

江则时时在想,最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是幸运的。

高中的数学课越学越宛若天书,老唐负责文理重点班的教学。

那天的课讲评练习卷,很多常见的题型老唐省去了板书,而只是简单口述了下大致解题过程,可就连复杂些的大题板书也开始偷工减料了,不论什么题型在老唐讲来都是三下五除二的事,“这题不应该啊”。

时一倒也想像他说的这般的信手拈来。

老唐讲题前都会先问一遍学生,哪些题是大家普遍觉得有难度的,他会在自己的那份做上标记,然后就专挑这几题讲,其他基本没什么大问题的就留给同学们自己课后相互问了。

“选择第六题听懂了吗?”

班级一片静默。

“好,那接下来第九题是吧。”

这种情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这节数学课,时一始终处于信息处理滞后的状态,她刚消化完老唐的上一题,下一题已经讲得差不多了,无奈只能先搁一搁,继续跟上后一题了,她就这么跳一题跳一题的听着这堂慢半拍的课。

江则突然传过来一张小纸条。

“下课我教你。”

“好。”

时一按照折痕的纹路折好传回去。

“时一,数学倒二大题你听懂了吗?老师讲完我又算了几遍,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廖韵之满面愁容地转过身,怕影响同学自习,小小声地说。

江则眼底无以名状的柔色,撞入了廖韵之眼中。

时一气馁,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一只需稍一摇头,江则就搁下笔,拿过草稿纸,开始讲题。

廖韵之有段时间发觉,江则最帅的时候莫过于此。

廖韵之经常性转向后桌,频频看到的画面是:时一和江则凑近,攻克着同一张的练习卷,还有……江则专注的看着时一解题。

江则耐心的一步步讲解解题思路,然后中途顿一顿,问时一这个部分是否听懂,他渐渐领悟到时一给出的反应所包含的信息,她若点头,他便继续往下讲,她若闷声不吭不表态,他便重新再梳理一遍刚刚的步骤,直到她完全理解。

他永远按着她的步调走,永远照顾她的情绪,永远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为她讲解其实本相差无几的题型,可再碰到时它稍一转换下方式还是轻而易举把时一难住了。

然后廖韵之就又默默转了回去,此情此景,她都不忍心打扰。

一开始廖韵之以为江则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辅导”时一,好及时纠正,但久了,她发现其实更多的时候他在看时一,只是看她。

江则依旧是班长,副班长另有他人,时一没再参加竞选,比她优秀的人比比皆是,阴差阳错的副班长还是算了吧。

江则更多的时候提供给她的是无需多言的帮助。时一真的很感谢他的存在,就好似他存在本身便是为她排忧解难。

她一直不愿意麻烦江则,却又处处需要麻烦他。

时一通常第三节课课间,水杯见底,江则正好也喝完了,询问过后便拿起她空空的水杯,又很体贴地问廖韵之:“要不要也帮你一块装水?”

“谢谢啦。”廖韵之递给他。

后来竟固定如此,江则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们日复一日的“打水小弟”,在第三节课课间拎着三人份的水杯走出教室后门。

时间久了,时一就真的很不好意思了,明明同时需要装水的是三个人,却总是江则一人跑腿,其实准确来说是她一个人,廖韵之还只是偶尔几次的顺带。

江则只满不在乎地说顺便而已。

两三周后,时一想了想:“我们轮着来吧,一人一周。”

江则忍俊不禁:“那就一起吧。”

最后从江则帮时一变成了两人一起,在固定的时间点下楼装水。

同桌后的他们,“正好”、“顺便”是时一时常从江则嘴里听到的词。

“江则,你有空吗?”时一习惯性问题前礼貌地问一句。

“有。哪题不会?”江则立马停止刷题。

“要我帮你打水吗?我正好要去。”

江则的“正好”总能踩在时一刚喝完水没多久的当口。后来,即便时一暂时不在座位,江则也很自然的拿过她的空杯,不正好、不顺便,可她回来时,桌上已是满满一杯温水。

江则对时一永远有空、永远正好。

在时一对江则保留的高一印象中,他是不怎么吃零食的,偶有几次往学校的小卖部跑,也只是因为体育课当天忘带水杯买瓶矿泉水而已。

可文理分班后,时一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当他在午休时拆开某包薯片,两人慢动作播放般咀嚼;当他在电脑课上悄悄塞给她一颗糖,各自躲在显示屏后面双唇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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