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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昌祚实在是忍不住、气不过了,必须开口说话了。
他忍不住,是因为自己刚才对于老祖宗数千年来“英明伟大、独领风骚”的学问的一番绝对正统、毫无异议的阐释,居然没有得到“上位者”——爱新觉罗?玄烨的及时首肯。
这还了得?我朱昌祚虽然是你们满洲人的家奴包衣,但我根上还是汉家后代、华夏子民!你满洲要做中原共主,就必须推崇华夏,将这片土地传承不熄的衣钵完完全全、心甘情愿、甚至是急不可待的接纳过来,并且奉为圣典才行!否则的话,蒙元的前车之鉴就你们的明日归宿!
他气不过,是因为一个罗刹降卒居然还在那里冲自己“运气”——你个茹毛饮血的蛮夷之徒,恐怕连什么是四书五经都不曾听闻过,居然就敢拿着那些西人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当做了宝贝,也敢大言不惭叫做“学问”,况且大有“后来者居上”的意思?你也配!
若那汤若望的老家如此厉害,他又为何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我中国?现如今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一看就知道大清的日子比他的泰西之地要舒服无数倍了。你尤里不也一样,否则怎么会心甘情愿做个背主求荣之辈,乐呵乐呵就成了我大清的骁骑校呢?哼,一群吃里扒外还振振有词的无耻之徒!
况且,朱昌祚还在气自己的老师杜笃祜和上官、右宗正玄烨!你们这时候还沉得住气?对如此挑衅居然神态自若,这不是数典忘祖又是什么?
于是,朱昌祚的耿直秉性无可避免的发作了。
“杜大人!难道您对我所说不以为然吗?难道华夏千年文教还不足以为万世师表吗?昌祚若有言不及义之处,甘愿认罪受罚!请右宗正大人责罚!”
说完,朱昌祚不管不顾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副任凭发落的架势。这些话表面上是直指杜笃祜,却是矛头指向上位者弘毅的。
“云门兄,你这是作何?快快请起!我这不是正要说话嘛?你先起来,我慢慢说给你听。可好?”弘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急忙示意下面人上去搀扶。
“下面人”除了杜笃祜就是一群罗刹降人了。
杜笃祜是朱昌祚的上官,自然不会着急上前的。这原本无关人际远近,而是体制内的必然。更何况他虽然体谅和自己一样耿直的朱昌祚,但却也认为年轻人心高气盛,自己被当做标靶倒无所谓。这给贝勒爷下马威也还是有些过分了。
于是,只剩下阿尔巴牛录的这六位弘毅的奴才们了。或许是因为适才两个文官一顿“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东西,对于别科托夫等人都太过深奥了,人家几乎没有跟着“进入语境”的,也就一时半会没有及时上前搀扶朱昌祚,但尤里除外。
尤里虽然和朱昌祚意见不合。但却很重视此人的观点,也做了一番腹诽。闻听朱昌祚放了狠话、做了动作,早就有所准备了。小爷一声令下,他就当先出来,准备扶起朱昌祚。一边伸手,他一边说道:
“朱大人,卑职冒犯了。”
其实。这句话在尤里看来,完全是大清官场通用的一句客套话,用在许多场合都合适,别无他意。再说了,刚才除了掰扯几个欧洲人神童的例子,自己只是在心中衡量了一番中国与西方科学体系的差异而已,话未出口,何来冒犯?
但在朱昌祚耳中,这句话无异于明晃晃的挑衅——你冒犯了我?难道是因为你冒犯了我,我才不得不下跪的吗?岂有此理!
朱昌祚一时气血上涌。不等尤里的手伸过来,就“嚯”的一甩袖子,自己站了起来,一边起身一边说:
“区区降人,有何能耐?若真是有本事。当日就该战死沙场!”
这一下可好,有点学问的尤里被晾在当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几乎到了无地自容的境地。
“云门,不得无礼!”
杜笃祜必须出面制止这个桀骜不驯的爱徒了,于是冷脸呵斥道。
弘毅也是一愣,没料到作为“有头有脸有身份证”的朱昌祚,居然当面给同为朝廷命官的尤里如此难堪。
“府丞大人,下官如何无礼了?这位骁骑校难道不是呼玛尔一战之后才归顺我天朝上国的?若不是图得苟活性命,又怎么会站在此处!”朱昌祚一梗脖子,来劲了,干脆连师徒情谊都不讲了,直接点了杜笃祜的官职之称。
“放肆!你与尤里同朝为官,就应互相眷顾,岂可如此指摘?”杜笃祜脸上无光,大声训斥。
他有自己的顾虑——眼下因为给这些罗刹降人娶媳妇,他和朱昌祚等人算是暂时归了小贝勒爷玄烨管辖。而对面这些降人,也早就入籍满洲镶黄旗,而且还是小贝勒爷的包衣奴才,更是自己人。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
“下官实话实说!”朱昌祚不依不饶。
“你——”杜笃祜不如朱昌祚有气势,眼瞅着干瞪眼却无话可以应对了。
“杜大人,云门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弘毅稍作思索,这才开口规劝道。
上位者发话了,底下杜笃祜、朱昌祚、尤里等人,无论是服气还是不服气,都必须暂时冷静下来,冲着主位乖乖站好。
“云门兄,别科托夫等人虽然是降将,却早就是我旗下之人了,论起来应该是一家人。凡事以和为贵,有事我们慢慢商议,不必动气伤身。”弘毅先好言好语规劝朱昌祚。
“别科托夫,你等来归有功,但初来乍到,需要谨小慎微,对朝廷命官必须礼待有加。都则别怪我不给你们颜面!”这是给罗刹降人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