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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二年九月初八日,早,北京,琉璃厂。
十九岁的大清二等侍卫署甲喇额真纳喇·玛拉,昨天领了自己的小主子、大清多罗贝勒玄烨的令,准备去照佛张岁寒的松竹斋,并且还要顺便探望一下寄宿季开生府上的老谈头,此时却正在街头“闲逛”,而且常在犄角旮旯处逗留片刻,四周围打量,目的却是找寻那日的瘸腿乞丐,给他一点银两,作为这两日里卖力“造势宣传”的回报。
今日一早,小爷玄烨就安排自己尽速出宫去办这两件事,看样子他自己今儿就准备泡在紫禁城里面了。既然不出宫,自然不用护卫跟在左右,玛拉这才心安理得的出了东二所。只是临走之时,发现梁功有些神神秘秘的,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最终还是没有什么有用的话语。不管了,先办好自己的差事再说吧。
一想起今早的遭遇,就又好气又好笑。当时,玛拉拿着东二所开具的文牒到侍卫处[1]找当值的散秩大臣[2]告假。当值的这位爷一见是最近这几日大有“姹紫嫣红”之势的二等侍卫玛拉,不顾自己的从二品身份,居然立即对正四品的下属笑逐颜开,贤弟长贤弟短的,只有嘘寒问暖,绝无公事公办。至于告假一事,没有半个字儿的为难。
好不容易应付了事,玛拉赶到西华门口,刚要掏出刻着侍卫处颁发的腰牌,准备好好说明来意,争取早点出去,却就被带队的护军校认了出来,老远就喊:“玛爷,您出去办差呀?弟兄们,快快给玛爷放行!……”弄得玛拉十分诧异。要知道,原来在慈宁宫当差的时候,也是有过几次出宫办差,可每次经过这里,那些个值卫盘查勘验甚是仔细,平白无故刁难一番也是常事。今日连腰牌都未曾验看,还一口一个“玛爷”叫得亲切!
看来,自己是跟着那位小爷沾光了!可是,这一切看似风光,却总让耿直的玛拉觉得有些有些不对味儿。在他看来,大内制度关乎皇室安危,怎可草率从事?自己虽然跟了风光无限的皇二子,可是却还是侍卫一个,那侍卫处也好,西华门值房也罢,还是应该按章办事。否则哪一日出了纰漏,谁也别想太平了!
玛拉边想、边走、边找,一晃就是半个时辰了,却是毫无结果,连平日里三五成群的乞丐聚落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罢,那位兄弟看来是带着一帮兄弟继续造势去了。今日先去松竹斋看一看情势,改日再来答谢吧!”玛拉心中暗自思量,脚下加紧,眼看着就要过了那座石桥,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张岁寒的小店了。
“贝勒爷还真是细心,昨日命我前来关照张大人的生意,生怕那些个朝鲜商人对他不利。还有那日在皇太后面前保全自己,再加上呵斥小功子瞧不起瘸腿乞丐,小小年纪却是心思缜密、礼贤下士,尽管小爷好多打算现在自己还弄不清楚明白,可他至少不把我当外人,而且还是信任有加。建州男儿,就是血气方刚、恩怨分明,小爷如此对我,玛拉定当以命相托,祝你成就一番大业……”
迈步上桥,吹着秋日早晨的凉风,望着桥下涔涔而过的河水,玛拉虽然不会说那些个汉人词臣的“之乎者也、而何乃焉”,却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情境中的豪迈,不由自主立下宏愿,要将自己的今生今世托付给那位两岁的小爷了。
“哎呀!”突然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紧接着,玛拉怀中就急急忙忙撞进来一人。
自幼习练弓马骑射的大内侍卫,矫健身手不是临机勃发的,而是有备而来,要随时随刻保持着那份警觉和准备。若不是刚才走神发誓,料想对面来的那位早就被玛拉轻易躲过了。即便如此,对面之人也像迎面顶到一堵墙上一般,后退一大步。玛拉却是纹丝未动。
就在玛拉回头正视前方的同时,一位娇小的汉人姑娘的身影正在仰面向后倒去,四周,伴随着几轴长卷,也一并飞了起来,做着方向不同的抛物线运动,着地点却是桥栏之外的水面!
“不好!”玛拉赶紧抢前一步,伸右手插向对面姑娘的腰间,举左手直奔半空中最长的那一轴画卷。几乎就在同时,玛拉已经右手揽得姑娘,左手抓住画卷。
玛拉此时还是没有停歇,上肢不能动,左脚却急忙踢出,稳稳勾住了另一个长轴,眼睛却盯着余下的两卷白纸,从容跌入桥下河水之中。
“好身手!”四周围的人流中,有人瞧见了整个过程,忙不迭叫起好来。
玛拉眼睛望着桥下,十分的无奈。都怪自己走神,撞了人不说,一定是要赔偿那跌落水中的画卷的。自己不通文墨,却知道皇上主子也喜爱舞文弄墨,据说他随便赐予哪位臣子的一副寻常画作,现如今就能在这琉璃厂地面儿卖到三千两白银了!这掉入河中的两卷,若是哪位大家手笔,还不知道对方会否狮子大开口、要自己赔偿多少银两呢!
“歹人!你,你放开我……”正在懊恼之际,耳畔又传来那位姑娘蚊子哼哼一般的“呼喊”。
原来,玛拉只顾担心那落入水中的画卷,却忘记自己一直保持的动作。更为关键的是,刚才自己大鹏展翅,是用上了功夫的,一怕扶不住姑娘而摔倒,二来不用力,一只脚着地的自己就只能晃晃悠悠,结果还是两人一起摔倒。所以,此时玛拉的右手,正紧紧揽着倒向后方的姑娘,就是对方自己想自己起来站直了,也是动弹不得(各位看官可以借鉴经典的《水兵亲吻护士》的二战老照片情景,唯一区别就是木有接吻哈)。
“哦……我赔你画吧!”说着,玛拉收腿站稳,一并搂着姑娘站好,这才松手。
“你……,我……”对面的姑娘早已是面若红梅、手足无措,羞得不知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了,只是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玛拉毫不介怀,也丝毫没有同样不好意思的想法。满洲男子虽然也是汉化已久,却不似中原汉人一般讲究太多的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特别是刚才情形,自己撞了人,再不出手搀扶,就是太没有水平的事情了。
弯腰捡起脚下的画卷,玛拉不忘学着汉人的样子,对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抱拳施礼:“各位抬爱,我不慎撞到这位姑娘,情非得已才小试身手,各位错爱。谢谢各位,还是尽速散去吧!”
说完,玛拉将手中的两卷画轴一把塞到姑娘手中,还是回头无奈朝桥下望去,那两轴画卷早已被河水冲得不知所终了。
此时的姑娘,也只是怀抱画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骂也不是、谢也不是,实在是尴了个尬!
“唉,姑娘,那两幅画卷不知多少银两?我是四品武职,有些官俸,却每年不过白银百余两[3],不知够不够赔?”玛拉坦言。
“……”姑娘根本听不进去,还在惊吓羞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