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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凤河轻轻唤了几声父亲,但丁世德却没有听到,丁凤河也知道,这两天把丁世德折腾的也够呛,他蹑手蹑脚地拿上一件稍厚些的衣服,披在熟睡的丁世德身上,谁知衣服还没有披好,丁世德就抖然一惊,醒了过来。
丁世德单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他努力的眨巴几次浑浊的眼睛这才得以看清丁凤河。
丁世德示意丁凤河坐下,缓缓地开口道:“凤河啊,你娘这次恐怕真得挺不过去了,你们兄弟姐妹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丁凤河只惨淡的一笑,沉重的说道:“爹,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呀,等熬过这个冬天我就带娘去好一点的医院去查查。”
丁世德面带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花那钱干啥,现在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的,孩子现在还都小,你们得为他们提前把钱攒好,可不敢乱花。”
丁凤河紧皱眉头,一脸苦相地说道:“该花的总是要花,您不是也说了吗,孩子现在还小,还不是用钱的时候,要是我们做孩子的不能为父母做些什么的话,真等她不在的时候,我们会恨死自己的。”
丁世德听了这话,心中稍有些许的宽慰,想当初他是村支村的时候,只顾着梳理别人家的事,哪顾得上照顾自己的家庭,这几个孩子他也没有怎么细心教育过,但如今他们各个成家,却未曾忘却反哺他们,这岂不是让丁世德觉得很欣慰。
“要我说,咱们还是别费那个钱了,我看咱家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刺骨的话语比外面的寒风都让人觉得冷,说话的人是陈冰莲。
丁世德和丁凤河同时惊愕的看着她,陈冰莲身着一件白灰色棉服,这是今年的新款,没个三四十块钱是买不了的,丁凤河知道,他们兄弟姐妹之中就属丁凤海家好过,虽说比上不足但比下可谓是搓搓有余中的搓搓有余。
丁凤河还在奇怪,这么晚了陈冰莲怎么来了,蓦地,他想起来了,刚才进门的时候,因为太冷,他只把大门虚掩上忘了锁门了。
陈冰莲斜眼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玉珍,一副嫌弃的样子转过脸来看向丁世德和丁凤河,没好气地对两个人说道:“你们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怪碜的慌的,其实我觉得还是爹说得对,咱娘这病哪是那么容易看好的,你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穷了吧馊的,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还有闲钱给她看病,依我看,倒不如现在趁着年轻,多攒些钱,以后让孩子上好一点的学校,咱们现在过得不就是孩子的日子吗,对不对?”
丁凤河一脸厌恶的看向陈冰莲,他很是讨厌这个大嫂,还记得她进门时说得那翻话,还有她怀孕后做得那些事,现在一股脑的涌上丁凤河的心头,但丁凤河缺少丁凤军的那份血性,他可不敢硬气的顶撞陈冰莲,只淡淡地说道:“听大嫂的意思,难不成大嫂要自己出这一份钱吗?”
陈冰莲一听这话,顿时急躁起来,极其不悦的说道:“老三,你这是说的啥话,你们几个都是娘养起来的孩子,她又不会在谁身上缺斤少两的,要孝顺得一起孝顺,哪能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们自己收拾啊。”
丁凤河被陈冰莲的话气到,他冷若冰霜的说道:“大嫂,你咋能这么说呢,啥叫烂摊子?娘是一手把我们几个拉扯大的人,现在她正需要我们的悉心照顾,你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令人心寒。”
陈冰莲不屑的冷哼一声,翻着白眼指责道:“老三,在这里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你这一走便是八九年,这八九里要是没有我陈冰莲的照顾,娘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跟我叫嚣,说什么照顾,我倒要问问你,自娘病倒在床上时,你照顾过她几回?甭说娘了,就连爹的吃喝都是我在照料,我这心里委屈的很,你又何曾体会过我的感受,今天要不是你提起这个话题,我这心里的委屈也不会说出来,我认为娘养了你们几个不容易,我多做点,你们就可以少做一点,都是做儿女的,这人心也都是肉长的,我咋会没有感情呢,可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谁多做一点谁少做一点有必要计较这么清楚吗!”
陈冰莲的这份倾诉让丁凤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丁凤河自知理亏,陈冰莲说得确实也对,他一直未曾回过家,对家里的情况也不尽了解,自然他也无法反驳,在照顾王玉珍的事情上丁凤河自认为没有陈冰莲做的多,但是丁凤河不知道陈冰莲是在自己往自己身上贴金,在这里,照顾王玉珍最多的人是张凤荣,而且每次张凤荣和陈冰莲闲聊时,陈冰莲总是会以孩子为由从来不照顾王玉珍。
丁世德是这三个人中最清楚的人,但他的想法过于迂腐,他觉得都是自家的孩子谁多做一些少做一些真得没必要计较那么多,而且就算陈冰莲从来没有照顾过王玉珍,但她此时却说得这么有底气,丁世德又怎么忍心直接拆穿她呢。
“都别吵了,这么晚了,你们也不怕让邻里听见笑话。”丁世德轻叹一口气,淡若止水的说道:“冰莲哪,你这么晚过来是有啥事吗?”
陈冰莲一脸委屈的说道:“这不是来看看娘吗,前两天孩子晚上老是闹腾,我也来不了,难得今天孩子睡下的早,所以我抽空赶紧过来,前两天爹也没有怎么睡个安稳觉,我寻思来替替你,可是谁知……”
说到这里,陈冰莲竟然落下了泪,哽咽的说道:“谁知到这里竟被老三平白无顾的说了我一通,我这心里难受啊。”
丁世德无奈的叹口气说道:“你别跟凤河一般见识,他不懂事,你做的到底咋样,爹心里有数!”
丁世德故意把“到底”和“心里有数”加重了语气,他得让陈冰莲也做到适可而止,心中有数。
丁凤河虽没有听出丁世德的话外之意,但他看得出陈冰莲的装腔作势,那泪流的不情不愿,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丁世德的话让陈冰莲也听出了些味道,她赶紧收拾下伪装的悲伤说道:“算了,都是自家弟兄,我这做嫂子的也不能见他的怪,既然有老三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我得回去再看看孩子,就不在这边留着了。”
说完,陈冰莲灰溜溜的走了。
丁凤河把门关上,他站在院子里借着灯光看了看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寒冬天气里这棵枣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丁凤河仿佛看到了他们小的时候围坐在枣树下听丁世德讲故事的景象,那是多么和谐的一个画面,如今物是人非,繁华已经落幕,只剩一场颓废。
“凤河,你快来啊,你娘不行了。”
丁凤河被丁世德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那虚幻的景象如同飘浮在空气中的气泡,砰的一下破灭。
丁凤河像疯了一样跑进房间,病榻上王玉珍紧闭着双眼,她的眼角处还留有未干掉的泪痕,她的脸很安详,如同她活着的时候一样,只是她的嘴角却有些弯度,那是一种苦笑未消的痕迹,也许,刚刚陈冰莲说的话她全部听到了心里,只是她无法开口讲话,只得把这种痛苦化作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