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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嗓音像把鼓,震动钟屏的耳膜,波及至心脏。
“扑通——扑通——”
她覆上腹前的大手,嘴角上扬,轻轻地:“嗯。”
夜初静,月光如水,她往身后靠,将全部重量交给对方。陆适亲了亲她的头顶,将她环紧。
享受了许久的宁静,两人终于坐进了机舱。
直升机崭新,买来后就被陆适搁进机库,还没机会一展身手。钟屏摸着总矩杆问:“你真一次都没开过?”
“没,第一次就给你了。”
钟屏东摸摸西摸摸,摸了半天,深呼吸,双脚放到脚舵上。
陆适:“要开了?”
钟屏:“我先感受一下。”
陆适笑,按照步骤,打开几个开关,钟屏跟他一道检查,嘴里还背着checklist。检查完,两人一手总矩杆,一手操纵杆,发动直升机。
直升机缓行,两人配合操作,在空荡硕大的停机坪上飞了一段距离,没有升空,过了一会儿,就贴住地面,停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在没有教练的情况下飞行,钟屏握着操纵杆,看着挡风玻璃前的光束,思绪神游。
手背一暖。
回过神,她转头看向身边。
陆适说:“想什么呢?”
钟屏:“我想起第一次实飞,整架直升机在天上抖个不停,我其实怕的手脚发麻。”
陆适笑道:“现在不怕了?”
“不知道一个人飞的时候会不会怕,现在倒是不怕,”钟屏说,“你在呢。”
陆适心里一酥,回味了一下她刚说的那三个字,把她的手握住揉捏,道:“那等单飞的时候,你带上我。”
这是不可能的事,钟屏嘴上却说:“好啊,你说的,到时候你想办法爬上来。”
“没问题!”
两人又练了一会儿,把这架直升机的角角落落都摸透了,这才赶在俱乐部关门前离开。
隔几天,sr各分队队长将推荐人选上报总部,何队长也提交了推荐名单,钟屏名字自然在列,词典和迈迈也在,却不见陆适。
何队长解释:“这批名单是任务员推荐名单,你能提供直升机,我们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的专家委员会。”
陆适问:“专家委员会是干什么的?”
专家委员会,顾名思义,就是呆在地面提供支持、给予意见的组织,何队长解释完,陆适笑着哼了声,也不多说,只道:“你们不缺飞行员?”
何队长:“……”
sr空中救援队,不缺救援人员,最缺的就是飞行员,毕竟不是开四轮车,人手一本驾驶证。
结果现在,一个两个都在考ppl……
总部需要开会讨论,推荐名单也不是最终名单,钟屏和迈迈词典还要经过几轮面试考核,一切待定。
这天,钟屏和陆适在基地,准备进行第一次单飞训练。
教练把重点一一指出,又给他们讲了几个飞行时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突遇状况怎么解决。钟屏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但想到接下来她要单飞,心里难免有小小的紧张。
教练把话说完,让两人去做准备。
钟屏拿着checklist,仔细地检查、回忆步骤,正准备上机,突然被人一拉。
“嗯?”钟屏转头。
陆适:“你忘了什么?”
钟屏:“忘了什么?”
陆适:“带上我啊。”
钟屏想起来了,一笑:“别闹了。”
“啧,”陆适问她,“紧不紧张?”
钟屏:“肯定有点啊。”
陆适摸摸她的手:“还好,不凉,没发麻吧?”
钟屏笑:“我那天晚上也就跟你随口一说,你当我第一次开飞机啊?教练现在都夸我稳呢。”
陆适:“那你还紧张什么。”
钟屏敷衍:“好,我现在不紧张了,可以上去了吧?”
“等会儿。”
陆适拦住她,往兜里一摸,掏出钱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东西。
“嗯?”钟屏看去。
陆适说:“带着。”
是张小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站在绚丽的石花前,看着镜头笑。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合影,数月之前,陆适还不肯探洞,吃着她给他的口香糖,不情不愿走进洞穴深处,第一次看到石花美景,鼻尖全是蓝莓香。
如今他在她身边,即将与她一起飞翔。
钟屏拿着照片看了半晌,问他:“什么时候印的啊?”
“就前几天,”陆适说,“给你当护身符。”
“……你就这么让我‘带上你’是吧?”
“啊,怎么样?”
“切。好了我上去了。”
“去吧。”
没两秒,“等会儿。”
钟屏又被叫住,“嗯?”
陆适走近,把她夹在直升飞机前,扶着机身,低头靠近她,“现在还紧不紧张?”
“……不紧张了。”钟屏小声说,往四周看了几眼,往陆适嘴巴亲一口。
陆适把她腰一搂,回亲她一口,低笑:“加油。”
钟屏坐上驾驶座,戴耳机,对照checklist检查,准备就绪,转头看窗外。陆适在外面跟她挥手,钟屏一笑。
脚舵、总矩杆、操纵杆,起飞。
陆适看着直升机消失在天边,这才收回视线,随手打开钱包,照片夹层里也有一张石花合照,边上还挤着一张红色背景的一寸照。
教练走过来正好看见,说:“这是小钟?”
“啊。”陆适回。
教练:“学生照啊,这是多大?”
陆适说:“初中,脸比现在圆多了,看她这巴掌,这下巴,全是肉。她以前还有点内双,现在这双眼皮更好看。”
教练认同点头。
等转场单飞训练也结束后,就是正式的飞行考试。
集中训练期间,钟屏还参加了几轮sr的面试考核,名单在数日后出炉,迈迈淘汰,她和词典正式成为sr空中救援队队员,陆适加入专家委员会,同时在经过飞行训练之后,可任救援队的飞行员。
全国二十二名sr空中救援队任务员和绞车手,将于十月出国受训,培训费用免费,交通食宿自费,飞行员培训总部只能提供部分支持。
两人在手机上看到通知,菜刚上齐,陆适让钟屏先吃,拿过她手机,另一只手习惯地搭着她肩膀,快速把大段文字看完。
钟屏咬着筷子贴过去,“上面说受训时间多久?”
“二十天,”陆适问,“你怎么请假?”
钟屏:“有个国庆假期凑数,剩下天数好说。”
陆适:“你这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板’没意见?”
“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
“我们主任和她那些同事几年前登山遇险,是我们sr救的她们,那个时候我还在念书,主任给了我一张名片,欢迎我去她的司法鉴定中心上班。”
陆适:“……”
钟屏笑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单位这么宽容?主任她本身就支持这些救援,平常我需要瞒着家里,主任还会帮我打补丁。再说了,我平常也有认真工作,缺的班都会尽量补起来。”
陆适倒还真没想到。
手机还给钟屏,陆适翘着二郎腿,舔了舔板牙,“啧”了声,“那我们不就得分开二十天了?”
钟屏笑笑,下巴搁他肩膀,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舍不得我啊?”
角落卡座僻静,灯光昏黄,她双眼看起来水雾蒙蒙,陆适磨牙,钳住她下巴,抬起来,咬一口她嘴唇。
“唔……”钟屏叫了声,叫完就抽笑。
“笑什么笑!”陆适凶巴巴。
钟屏抵住他胸口,说:“庆州洪水那时候,你真是特意来送物资的?”
“……你说呢?”
钟屏盯他看半晌,搂住他脖子,用力亲他一口。陆适哼笑,鼻尖在她脸上蹭。
悄声闹半天,两人才分开,终于吃上晚饭。
临出发前,赶上民航总局组织的ppl实飞考试。
这天陆适来接钟屏,前往考点。
车上已经买了早饭,豆腐脑和烧卖虾饺,知道钟屏食量大,陆适还多加一笼小笼包。
钟屏一边吃,一边顺手喂陆适,陆适一口一个包子,吃完了,钟屏又把豆腐脑递他嘴边,陆适顺嘴吸。
“这家味道怎么样?”陆适问。
钟屏:“挺好吃。”
“下次带你去店里吃。”
到达目的地,两人早饭也已吃完。实飞考试很快开始,钟屏坐进直升机,摸了摸口袋里的“护身符”,一步一步操作,顺利起飞。
陆适动作不紧不慢,姿态娴熟,飞至空中,眺望山川,一个来回,顺利完成考试。
落地结束,接下来就等民航总局颁发飞行私照了。
考试通过后先汇报给何队长,sr机票已经订好,就等出发。
钟屏找了一个借口,告诉父母又要出国参加遗传学会议,回家住了两晚后,收拾东西又要回自己老窝,明天上午词典来接她去机场。
小堂妹坐在轮椅上,侧撑着脑袋说:“姐,你这两年怎么到处旅游,到处开会啊?”
钟屏手一顿:“嗯?”
小堂妹:“我觉得有点怪诶。”
钟屏笑了下,“哪里怪了,我喜欢旅游啊,工作开会又逃不了,等你以后参加工作就懂了。”
小堂妹也就随口一问,不疑有他。
钟屏正要出门,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叫,她一惊,立刻跑出去,小堂妹滑着轮椅紧跟。
“妈——”
钟妈妈举着手机,表情还惊愕,见钟屏出来,她回过神,指指话筒,对电话那头说:“要不是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呢——算了,我找你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在她那个房子里吧?我马上过来,行了就别跟我客气了。”
等钟妈妈挂断电话,钟屏问:“妈,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
钟妈妈叹气,扯下围裙,喊保姆照顾好家里,向钟屏招手:“正好,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回头还要给你爸打个电话。你霍叔叔的前妻昨天晚上去了。”
钟屏一怔。
当初霍志刚出事,前妻与他离婚,房子归女方所有,如今停灵就在那间房子里。
钟屏当年去过好几回,后来各种造地铁造大楼,路线打乱,她有些记不清怎么走了,只能设置导航。
钟妈妈通知完钟爸爸,唉声叹气:“上回听说她不行了,我还特意让你去看她一回,结果她又活了过来。谁知道这没声没响的,人突然就没了。”
钟屏:“昨天晚上没的?”
钟妈妈:“可不是,你霍叔叔也不通知一声,他们两边都没什么亲戚,也不知道怎么操办,哎——”
想到这里,钟妈妈又叹气:“要不是她前妻的父母早早过世了,这两年,你霍叔叔也用不着背着这个包袱,我是搞不懂他的想法,别说离婚夫妻各管各的,本身就对对方没有责任了,就说当年她前妻在他出事后马上离婚走人,连房子都占了,冲这种黑心眼,你霍叔叔完全没必要还上赶着去照顾她。那个时候她一得癌症,我就说了,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以说,做人应该不做缺德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要行善积德……”
啰哩啰嗦一堆,钟妈妈最后摇头:“算了,人死为大,不说了,人一死啊,再多的恨啊怨啊,都烟消云散了。”
钟屏抿唇,提醒钟妈妈:“你待会儿千万别在他面前瞎说。”
钟妈妈瞪她:“我跟着你爸在生意场打滚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真当我就是家庭主妇呢?我也就跟你说说。”
开了许久车,终于到达一个老小区,钟屏和钟妈妈都不记得是几幢几单元,只好又给霍志刚打了一通电话。
确认好单元楼,母女俩找过去,单元楼外几着好几部车。走进楼里,明显能闻到香火味,还有老太太的念经声。
二楼大门敞开,里面一堆人,钟屏听到有人在夸人,说霍志刚有情有义,太难得。还有老太在抹泪,说霍志刚为给对方治病花了多少多少钱,另外的人附和,替逝者可惜,没有珍惜当年的夫妻情意。
钟屏和钟妈妈站在门口张望,霍志刚在里面瞧见,终于脱身出来:“你们来了。”
钟妈妈:“当然要来,你亲戚朋友都通知了吗?”
霍志刚:“通知了,都差不多了。”
进到屋里,钟妈妈和众人打招呼,谁也不认识谁,稍作一番自我介绍,很快又被人拉着,听新一轮夸奖。
钟屏在旁听着,看向霍志刚,霍志刚朝她摇摇头,无奈地一笑,钟屏小声说:“节哀。”
“嗯,”霍志刚道,“医生早就下了病危,她后来又撑了好几天,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钟屏打量他:“你昨晚没有睡么?”
霍志刚:“要守灵,稍微眯了一下。”
钟屏:“这些都是她们家的亲戚?有没有让她们帮忙?你别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