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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庭雪在馥芳苑休养了几日之后,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但是经此剧变,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好在曲灵溪每日会带一些医书给他解闷,否则柳庭风真要担心这个弟弟会就此一蹶不振。
午膳过后,君疏月果真依言将识欢带来馥芳苑。识欢虽然一直心心念念想见他,但是到了这儿反倒不知所措了。
柳庭雪必定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他如今身上有伤,若是让他看见自己,只怕……
“你不进去?”
君疏月领着识欢走到馥芳苑前,他却停下了脚步不肯向前。
“我……我只要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平日识欢看到自己就像是只牙尖嘴利的小豹子,现在到了这里却锋芒尽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从前是段闻雪,如今是柳庭雪。
“也好,免得碰上柳庭风,他若看到你必无善了。”
君疏月说罢便径自向苑中走去,那苑中树影重重,隐隐能看到亭台的一角掩在花草之后,识欢循着君疏月走远的方向看去,那石亭下,一道素色的人影在花影中若隐若现。
此际柳庭雪正与曲灵溪相对而坐,许是因为从医书里找到了慰藉,他今日的精神看上去比之前好了许多,与曲灵溪聊天时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君疏月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他在向曲灵溪请教医术上的事。先前君疏月听曲灵溪提过,说柳庭雪向他询问过识欢的情况,虽然他语焉不详,但看得出他心底深处依旧是关心识欢的。
受了如此伤害还能初心不改,这个柳庭雪看似柔弱,实则坚强,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柳庭雪看到君疏月,连忙起身向他行礼,曲灵溪则调侃道:“终于舍得出来透气了?老头子还以为你打算把自己闷死在屋子里。”
君疏月笑着朝曲灵溪拱了拱手,先前曲灵溪说他学了师傅一身坏毛病,其实他才是从谷墨笙那里学了一身坏毛病,这张嘴总是不饶人,现在他说话的语调和谷墨笙真是越来越像,只可惜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柳公子今日气色不错,想来身体应无大碍了吧。”
“多亏曲前辈费心照顾。”
柳庭雪说罢,曲灵溪突然冷哼了一声道:“还叫我曲前辈?”
柳庭雪闻言眼前乍然一亮,慌忙从座上站起身来朝他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君疏月见状不禁笑道:“恭喜师伯收了这么一个知书达理冰雪聪明的徒儿。”
“哼,我上一个徒儿已经栽在你手里了,这次你休想再打庭雪的主意。”
“疏月不敢。”
曲灵溪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当初沈秋在他的药庐前跪求了那么久方才打动了他,没想到这柳庭雪闷不吭声就成了曲灵溪的入室弟子。这下子等沈秋醒来可有好戏看了。
此刻三人正在亭中说笑,而亭外的人却已经看得痴了。其实识欢心里比谁都清楚,柳庭雪和段闻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柳庭雪的快乐和悲伤都会毫无遮掩地让人看到,他就像是冬日里枝头的白雪,不食烟火纯白无暇,然而段闻雪却是冰层之下涌动的暗流,他让你看到的那一面永远是无波无澜的,然而内里却有一团火随时会喷薄而出。
当初池寒初质问他为何对一个替身如此执着,其实那个时候识欢就已经意识到柳庭雪对自己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替身和慰藉。也许最初自己的确是因为寻找段闻雪的影子而接近他,但是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离不开的不是段闻雪的影子,而是柳庭雪这个人。
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让人情不自禁被他吸引,想要守护在他身边。
但是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柳庭雪应该永远活在阳光下,而自己却早已置身在地狱之中。他不能因为渴望那束照亮了自己的光而把柳庭雪也拖入地狱。
所以,放手吧,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够了。不要再去靠近他,不要再去打扰他,离他远一点就已经是最好的保护了。
柳庭雪三人闲聊了片刻,面上已经露出了些许的倦色。他之前气血受损,就算再如何精心调养也不可能短期内完全恢复。君疏月见状就要起身告辞,但这时他发现一直藏身在廊柱后面的识欢却不见了踪影。
“你在找什么,魂不守舍的?”
曲灵溪见他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忍不住问了一句。君疏月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而就在这时馥芳苑外,一行人正簇拥着许南风的御辇缓缓而来,君疏月远远望着那道被金帘掩住的身影,心中不觉一阵悸动。
“吆,这下可巧了。”
曲灵溪幸灾乐祸地看了君疏月一眼,故意推了他一把:“这下看你们还怎么躲。”
“师伯!”
自那日蒙烈将君疏月的话带回御书房后,许南风一连三日不曾踏入明玉殿。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破例去了一趟流华宫,在聂瑾的寝宫留宿了一夜,对此宫内也是谣言纷纷,后宫上下对这位聂王陛下越发是看不清了。
柳庭风没想到这次弟弟的事会引起这样大的波澜。这几天下来许南风阴沉着一张脸,动辄大发雷霆,朝廷上下亦是人人自危。柳庭风知道症结在君疏月,可是这种情况下谁又敢去触许南风的逆鳞,只能在心里暗自期盼这场冷战能早日结束,这样大家也都可以松一口气。
而今日说来也是巧,柳庭风这几日下朝后都要往馥芳苑一趟看看柳庭雪恢复的情况,今日许南风不知是怎的,居然也说要同往。柳庭风知道他这几日心情郁卒,所以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同来,结果却在馥芳苑外意外遇到了正要离开的君疏月。
不是冤家不聚头,也不知道这一见到底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