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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大街上冷冷清清,冷风卷起白日里人们扔的废弃之物打着旋飘过,许荣与沈季尧躲在街道一头,王宝儿与张永张狗蛋则躲在另一头,就等着那作怪之人现身了,王月儿则是留在了客栈照顾小豆米。
五人已经在此等了许久了,许荣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就怕人不来,白白便宜了那些闹事的人了。
又心浮气躁的等了好一会儿,大街上仍旧没什么人,许荣实在是不放心,遂问沈季尧:“沈大哥,你说那个人真会来吗,要是他今晚不来,我们也要守一晚上?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在这个时间点来守啊,你怎么知道他会这个时间点来。”
沈季尧轻声说:“小吃巷的人比我们家开门要晚些,但也只是晚个半刻钟左右,我是这样想的,他们来开门做生意不可能提着一桶粪来,所以就得先找个机会先泼了,现在这个时候街上也没什么人,是最好下手的时机,做完了还能回去睡觉一早起来继续做生意,而且我早上看到的那些粪水也干得差不多了,所以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差不多了,你放心,我觉得那个人一定会来。”
许荣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心中不由对沈季尧又佩服了些,他不再多说,而是耐下心性来等着。
两人躲在一处小摊子后面实在是掖得难受,夜里冷风直刮,好在有个地方能挡一下风势,沈季尧蹲得久了开始犯困,他将头埋在膝盖里,正昏昏欲睡时,街那头突然有个人影提着东西进了两人的视线。
许荣本也是迷瞪瞪的,甫一瞧见人影瞬间振奋的拍了拍沈季尧,指着人影轻声道:“沈大哥快看,是不是那个人。”
沈季尧打起精神看去,只见前方确实有个人影,那人影越走越近,手里提了个桶状物,遂说:“估计就是他了,等他要动手的时候再出去,抓个现行才好,也不知道宝儿他们会不会出漏子,希望他们记住我交代过的事。”
许荣盯着人影小声说:“放心吧沈大哥,宝儿虽然不会说话,但他性格沉稳可靠,有他在,出不了漏子。”
沈季尧点了点头,盯着前方越走越近的人影,等到了丈余之外,沈季尧总算看清那人的面貌了,这提着一桶粪水晃晃荡荡往前走来的人竟然是他们斜对门卖炊饼的妇人,沈季尧咬了咬牙,看着她走进了小吃巷。
沈季尧道:“跟上。”
许荣应了声,小心翼翼的出去躲躲藏藏的跟在妇人身后。
妇人径直提着一桶粪走到沈季尧的店门前停下,她提高粪桶一手兜住下面正要泼时,沈季尧却猛然喝道:“住手!”
妇人惊叫一声,手中粪桶哗啦摔在了地上,泼溅了她一身。
沈季尧与许荣几步冲上去,那边王宝儿几人也冲了过来,妇人见被抓了现行转身就想跑,却被王宝儿们堵住了去路。
沈季尧走到妇人身后,一股恶臭迎面袭来,他看着惊慌狼狈的妇人冷冷地说:“想不到竟然是你,真是白瞎了我上次请你吃东西了。”
妇人一脸狠样却浑身发抖,也不知是粪水打湿了身上冷的还是气的,她说:“呸!老娘才不稀罕吃,是你硬要送的。”
沈季尧无所谓的点点头,说:“也是,自己做的烧饼这么寒碜,确实不愿意吃到比你那烧饼味道更好的东西,估计别人即便不说你的烧饼没有我的鸡蛋饼好吃,你自己也悄悄会做对比的吧,是不是都要把自己气死了?自己做的东西水准不过关,就来找别人的晦气,这主意倒是不错。”
“你不要脸!”妇人骂道:“这巷子里的人家一人只做一样来卖,你倒好,一口气做个七八样!早饭中饭全包揽了!把我们生意都抢干净了,你让我们吃什么?!泼的就是你家怎么了,你能咋地,臭不要脸的哥儿!”
“哦,原来是这样。”沈季尧一脸恍悟地说:“那我以后专做大饼这一块好了,正好大饼的好多种做法我都还没一一试过,你今天倒是提醒我了,不能别把其他人生意抢去了,明天我就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大饼好了。”
妇人闻言气得咬牙,她恶狠狠的看着沈季尧,被气得不轻,只得不住的大骂他不要脸。
沈季尧好整以暇的听她骂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说:“不要脸的大有人在,跟你这种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比起来,我算是小人物了,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跟你算这笔账,一天起码损失三两银子,你赔吧。”
妇人色变,大吼道:“做梦!”
“那好吧。”沈季尧说:“你不赔也行,咱们去监市馆找两位监市来评评理,看看这是谁的不是,到时候他要咱们怎样,咱们就怎样。”
妇人一下就慌了,若真让监市知道了她的行为,怕是要把店铺收回去了,妇人抖得更加厉害了,紧紧攒着拳头不说话。
沈季尧冷哼一声,说:“现在你知道怕了?你一念间让我亏了一整天的生意,不过也几两银子,不多,不过我一念间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也可以整得你在这条街待不下去,我还能明确的告诉你,寻我晦气,不论你以后做什么吃的来卖,我都能做出比你做的东西还好吃的来抢你生意,你信么。”
妇人脸色惨白的看着他不说话,沈季尧做的东西究竟多好吃,多稀奇她是看得见的,且这人心思不是一般的密,就凭自己这点心思,哪里能算计得过他,是以才会轻易被他抓了现行,妇人越想越怕,也越发的恨沈季尧,根本不想向他低头,遂紧咬着下唇,狠狠的看着他不说话。
沈季尧本是故意说来让她主动认错解决此事,见她死不认错,遂说:“有脾气,那咱们明天就监视馆见,怎么处置你,由他们来定夺,许荣,把她先带回去,咱们抓了个人赃并获,可别把人放跑了。”
许荣上前去一把抓住妇人的衣裳,说:“走。”
妇人这才知道怕了,忙哀声求饶道:“沈小哥,你行行好,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把我送去监市馆,我们一大家子还靠着我养活呢,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只要你不把我送去监市馆,要我做什么都行,你行行好啊。”妇人说着真就扑通跪到了地上,嘴上仍旧不住的在求饶。
沈季尧面色缓和了些,要的就是这妇人认错,即便是口服心不服的认错他也能接受,虽说这妇人确实是很讨嫌,不过现在粪水泼到了她自己身上也算自食恶果了,如今错也认了,他没必要做得太绝,毕竟想赚钱养家糊口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但要沈季尧这么轻易就放了她自然不可能,遂说:“要放过你也简单,去把我店门外的地打扫干净,明早我来的时候不想看到还是这个样子,也请你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不然我即便是拿不住证据,也不会让你好受,不只是你一人会玩阴的。”
妇人听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仍旧一脸感激的点着头应了,沈季尧这才叫着几人回去休息了。
几人在这里倒是狠狠的出了口气,而独自待在村里的蓝千珏却无比担心。
本是按时回去的几人突然一个都没回去,且到了这大半夜仍旧没见一个人回来,这让人怎么能不担心。
粮仓里的油灯被四周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蓝千珏两肘支在膝上,佝偻着背坐在床上抱着头等,等到三更天都快过了仍旧等不到人来,他心里乱得要命,生怕他们是在镇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回不来。
六七天未曾见到沈季尧了,他跟小豆米的情况都是听许荣给他说,现在一个都不回来,音讯全无,这让他一直坐立不安,就生怕他们两在镇上被人欺负了去,可恨老爷子这些天竟总是装病赖在家中,让他脱不开身。
蓝千珏越发不安,屋外一点动静都会让他起身去开门看,等了片刻什么都等不到后,只得再次失望的回屋。
黑蛋仿佛也感受到了蓝千珏的烦躁,本是乖乖趴在地上的,现在也跟着在蓝千珏脚边打转,如今黑蛋已经长成了半大的黑狗,平日里机灵得很,对时常弄好东西给它吃的沈季尧十分忠诚,这么久没见着沈季尧了,连日来也比平时温吞了许多。
它绕着蓝千珏的脚转了好半晌,随后突然仰头狂吠出声,直把焦虑不安的蓝千珏吓得回过神来,蓝千珏握着拳想了想,突然说:“我们去镇上找季尧。”
“汪汪汪!”黑蛋仰着脖子叫了三声,随后几步跑到屋门边人立起来去挠门,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蓝千珏起身来将黑蛋放出屋,屋外一片漆黑,头顶苍穹隐隐有淡蓝色,适应黑暗后能大概辩物,屋后的山体树影婆娑,静谧且孤寂,蓝千珏此时此刻越发的想见到沈季尧,遂上前去拍响了主屋的门。
片刻后屋里响起老爷子不耐烦的声音,说:“来了!大半夜的,催命。”
门甫一拉开,蓝千珏便推开屋门进去,屋里油灯都没有吹,老爷子实在是奢侈享受,睡觉还点着油灯,蓝千珏也不跟他计较这些小东西,他走到一边去给老爷子收拾他的衣服一边说道:“你现在就回去你的院子里住,我去接季尧跟孩子回来,你在这里,他不愿意来,所以只得委屈你了。”
“不来最好。”老爷子一脸不屑地说:“我不走,我住我儿子家不行吗,我把你拉扯大,谁敢多说一句不是。”
蓝千珏冷冷的转过头来盯着他,说:“由不得你。”
他几下将老爷子的衣服收好,一把抓上锁匙,走到老爷子身边,声音毫无起伏的说:“走,我送你回屋。”
老爷子侧头去怒目而视蓝千珏,吼道:“你这不孝子,我还病着,我不回去!我生你养你,在你这儿住几天都不行了?”
蓝千珏眉头一蹙,二话不说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臂将人拖起来往屋外拖,一旁的黑蛋低吼着也上来咬住老爷子的裤腿将他往外拖。
老爷子震怒于蓝千珏竟要动手将他赶出去的行为,遂不停的骂他不孝子,孽障等话,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蓝千珏拉出了屋子。
蓝千珏将他拉下院子,随后把衣服塞给他,几步跑回来给门落锁,黑蛋在院里兴奋的绕了几圈,见蓝千珏走了过来,立马一溜烟的往外跑去,蓝千珏几步跟上,刚下了院子却被老爷子堵住了去路。
他愤怒的吼道:“你敢走以后就别再认我做爹!”
“你随意。”蓝千珏说:“你是做爹的,我也是做爹的,不过我更爱我的儿子,而你,只为了自己的面子便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做得你满意了,你夸,做不满意,你却从不会包容,你只顾着自己,不过我今后都不会再奉陪你这样的行为,我想为自己活,而不是为了你的面子。”
蓝千珏说完几步跳上周围的路埂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在原地狠狠叹了口气,怒其被一个哥儿左右摆布,只得气哼哼的摸黑回了自家。
蓝千珏一路疾步走出村子,周围一片模糊,黑蛋乌漆摸黑,只听得到它喘息的声音,不仔细看还找不到它。
一人一狗急匆匆的到得镇上,蓝千珏站在虽然干干净净却臭气熏天的店铺门前,心中隐约知道沈季尧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蓝千珏的心瞬间揪了起来,生怕沈季尧已经受了欺负,遂直奔许荣他们曾说过的客栈而去。
现在快到四更天了,街上静悄悄的,偶尔窜出一只野猫,黑蛋看了汪汪叫着想去撵,又被蓝千珏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