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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宁魔头回应希尹的话,倒还是很硬气的。”
“宁立恒……他回应所有人的话,都很硬气,哪怕再瞧不上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金殿弑君、一代人杰。可惜啊,武朝亡了。当年他在小苍河,对阵天下百万大军,最终还是得逃亡西南,苟延残喘,如今天下已定,女真人又不将汉人当人看,江南只是常备军队便有两百余万,再加上女真人的驱赶和搜刮,往西南填进去百万人、三百万人、五百万人……甚至一千万人,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说到这里,叹一口气:“你说,西南又哪里能撑得住?如今不是小苍河时期了,全天下打他一个,他躲也再无处躲了。”
王难陀沉默了片刻,一声叹息:“……不过,最近姓楼的在发动信众,欲往盖州反击,她与我打过招呼,我才来找师兄你商议。”
“降世玄女……”林宗吾点点头,“随她去吧,武朝快完了,女真人不知何时折返,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我看她也着急了……没有用的。师弟啊,我不懂军务政务,难为你了,此事不必顶着她,都由她去吧……”
天下大乱,林宗吾几度出手,想要获得些什么,但终于功亏一篑,此时他心灰意冷,王难陀也完全看得出来。事实上,早年林宗吾欲联合楼舒婉的力量火中取栗,弄出个降世玄女来,不久之后大光明教中“降世玄女”一系与“明王”一系便呈现出分庭抗礼的迹象,到得此时,楼舒婉在教众之中有玄女之名,在民间亦有女相、贤相美誉,明王一系基本上都投到玄女的指挥下去了。
在如今的晋地,林宗吾便是不允,楼舒婉要强来,顶着天下第一高手名头的这边除了强行刺杀一波外,恐怕也是毫无办法。而即便要刺杀楼舒婉,对方身边跟着的龙王史进,也绝不是林宗吾说杀就能杀的。
师兄弟在山间走了片刻,王难陀道:“那位平安师侄,最近教得怎样了?”
“有天分、有毅力,只是心性还差得许多,当今天下如此凶险,他信人信得过多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
“是啊,慢慢会好的。”林宗吾笑了笑,“另外,他一直想要回去寻他父亲。”
“刚救下他时,不是已回沃州寻过了?”
“毕竟未曾找到,最近习了武艺,又想一路找回去。”
“沃州那边一片大乱……”
“所以也是好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不拦他,接下来随着他去。”林宗吾站在山腰上,吸了一口气,“你看现在,这星斗漫天,再过几年,怕是都要没有了,到时候……你我可能也不在了,会是新的天下,新的朝代……只有他会在新的乱世里活下来,活得漂漂亮亮的,至于在这天下大势前螳臂当车的,终究会被慢慢被大势碾碎……三百年光、三百年暗,武朝天下坐得太久,是这场乱世取而代之的时候了……”
王难陀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林宗吾叹息。
“昔有安史之乱、有五胡乱华……这场汉人乱世,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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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色,西北府州,风正不祥地吹过原野。
火光偶尔亮起,有惨叫的声音与马嘶声响起来,夜空下,蒙古的军旗与马队正横扫大地。
位于黄河北岸的石山梁上,易守难攻的府州城,此时正陷入斑斑点点的大火之中。
这一晚,厮杀已经结束了,但屠杀未息。位于府州高处的折府广场上,折家西军嫡系将士血流成河,一颗颗的人头被筑成了京观,半身染血的折可求被绑在广场前的柱子上,在他的身边,折家家人、子弟的人头正一颗颗地散布在地上。
有人正在夜风里哈哈大笑:“……折可求你也有今天!你背叛武朝,你背叛西北!想不到吧,今日你也尝到这味道了——”
折家女眷悲凄的哭喊声还在不远处传来,冲着折可求哈哈大笑的是广场上的中年男人,他抓起地上的一颗人头,一脚往折可求的脸上踢去,折可求满口鲜血,一面低吼一面在柱子上挣扎,但当然无济于事。
“……看看你小儿子的脑袋!好得很,哈哈——我儿子的脑袋也是被女真人这样砍掉的!你这个叛徒!畜生!王八蛋!如今武朝也要亡了!你逃不了!你折家逃不了!你看着我!你想杀我?想咬死我?我跟你的心情也一模一样!你个三姓家奴,老畜生——”
这中年男人的狂吼在风里传出去,兴奋近乎癫狂。
自靖平之耻后,种师道、种师中皆在抗金之途上死去,周雍继位而南迁,放弃中原,折家抗金的意志便一直都不算强烈。到得后来小苍河大战,女真人来势汹汹,伪齐也兴师数百万,折家便正式地降了金。
待到西北一战打完,华夏军与西北种家的残余力量带着部分百姓离开西北,女真人迁怒下来,便将整个西北屠成了白地。
女真人在西北折损两名开国大将,折家不敢触这个霉头,将力量收缩在原本的麟、府、丰三洲,只求自保,待到西北百姓死得差不多,又爆发尸瘟,连这三州都一道被波及进去,此后,剩余的西北百姓,就都归于折家旗下了。
有人庆幸自己在那场浩劫中仍然活着,自然也有人心怀怨念——而在女真人、华夏军都已离开的如今,这怨念也就自然而然地归到折家身上了。
西北几年生息,暗地里的反抗一直都有,而失去了武朝的正统名义,又在西北遭遇巨大惨剧的时候龟缩起来,一向勇烈的西北汉子们对于折家,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信服。到得今年六月末,浩荡的骑兵自横山方向跃出,西军固然做出了抵抗,使得敌人只能在三州的城外晃荡,然而到得九月,终于有人联系上了外头的侵略者,配合着对方的攻势,一次发动,打开了府州城门。
反抗势力为首者,便是眼前名为陈士群的中年汉子,他本是武朝放于西北的官员,家人在女真扫荡西北时被屠,后来折家投降,他所领导的反抗力量就如同诅咒一般,始终跟随着对方,挥之不去,到得此时,这诅咒也终于在折可求的眼前爆发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嗬嗬嗬嗬嗬……”
折可求挣扎着,大声地吼喊着,发出的声音也不知是怒吼还是惨笑,两人还在狂呼对峙,陡然间,只听轰然的声响传来,随后是轰轰轰轰轰一共五声炮击。在这处广场的边缘,有人点燃了火炮,将炮弹往城中的民居方向轰过去。
风急火烈,爆炸声中,只见在那广场边缘,征服者张开了手,在大笑中享受着这轰然的巨响。他的旗帜在夜色里飘荡,奇怪的蒙古语传出去。
“有这样的武器都输,你们——统统该死!”
蒙古,十三翼。
——札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