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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影摇晃。
马车穿过夜色中的长街,银瓶坐在前方的车辕上,警惕着四周,而在后方,周佩正坐在车帘的边上,看着夜色中的街道。
与罗守薇的交接在下午便已经完成了,随后银瓶便随着长公主出来,参加了一场私下里的小宴会。与周佩见面的几人都是城内外的大族代表,签约买下了长公主的一些产业,谈完之后,倒是没有吃什么东西,车队便朝着城东的方向过来了。
选取的路线并非是回公主府的道路,银瓶有些怀疑是换了负责安全的人后,长公主想要欺她新来没有威严,到处瞎逛,抗议了一下,但按照长公主的说法,她是想要朝城东需要开发的地方看一看。
“卖掉了几栋楼,当然也要想想怎么把其它的一些东西发展起来,往后才好继续卖。银瓶啊,有些东西,也不是整天坐在府里看数字,就能看清楚的。”
她说着这样的理由,但随后看这一路夜色看得有趣了,又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小时候爱玩闹的事情,甚至说起有一次为了跑出门,躲在箱子里,后来差点出不来的有趣经历。
最后到底怎么出来的,长公主倒是没有说。
“那边是金银桥吧?”
行至某处,周佩从帘子里伸出手来指向不远处的一处街道:“去那边。”
“……殿下。”
“金桥坊有两处产业,挂在长公主府的名下,银桥坊也有一处专卖冰酪的店,是咱们自己的。”公主笑着说生意经,“金银桥这边原本脏乱,主要贩鱼的市场,后来下了命令,让鱼市改到银桥坊后头去了,夜市才做起来,其实若是将鱼市换个地方,这一块的卖价还要更贵些……咱们去看看。”
车队便朝金银桥方向过去了,到得坊市口,一身皂色常服的周佩从车上下来,叫上银瓶,朝银桥坊内走去。
“……殿下。”银瓶又要劝谏。
“你我身着常服,外人又看不出来我们是谁。”周佩笑道,“而且,你上午才说起,这处地方,便是云小哥儿前日与两名凶徒打架的地方吧?”
“嗯……可是……”
“我也是看见金银桥方才想到。”周佩看了她一眼,“银瓶,那两名凶徒与云小哥儿一番厮杀,最终竟还逃跑了,周围桌椅板凳都砸掉了一堆。以云小哥的身手,当时的场面,必定颇为惨烈吧?”
“嗯,是的……还流了许多血……”
“云小哥的身手,我也是见识过的,银瓶,那我也是方才忽然想到,见到了这般厉害的一轮打斗后,还流了许多血,那位胖大婶的侄子,为何竟敢在当晚揪住云小哥,要讹他的钱,还敢把他气成那样呢?”
“……”银瓶微微的愣了愣。
“我们走走。”
周佩朝她眨了眨眼,随后,向夜市里头走去。银瓶连忙跟上。
没走多远,她们便看到了贩卖蒸米糕的那家小吃摊。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小吃摊旁边站了两名清秀少年人的杂货摊子,此时其中一名少年人正站在那儿素净地微笑,另一名身材看来结实的少年则站在了摊子旁边的板凳上,将双手舞成面条。
“……卖东西啦——江南流过来的各种好东西,金银百货首饰玉器,防身利器还有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正一派仙丹,从江南战场上偷来的,买到就是赚到啦,还有最新一版的《严九娘传奇》和她的专用佩剑哦哦哦哦哦……”
旁边米糕摊上的大婶破口大骂:“你个颠趴给我小声点,吵到我的客人……”
凳子上的少年便冲她吐舌头:“我气死你略略略——”
周佩站在那儿笑着看这一幕,一旁的银瓶微微蹙眉,道路那边,站在摊子旁素净微笑的少年人似乎看到了周佩这只“肥羊”。而双手乱摆的另一名少年,此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银瓶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往前站了一步。她职责在身,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与此同时,道路那头跳下凳子的少年,刷的一下,也扭头望了过来——之后又转了回去。
双方的目光,碰撞了一瞬。
“怎么了?”
周佩被银瓶挡住了半边身体,好奇起来。
“岳云被骗了,这里有个高手,不知哪来的……”
同一时刻,街道那边,宁忌跳下来后转了一个圈,站在曲龙君身边,假装整理货品:“不要主动跟对面那只肥羊说话。”
“嗯?”
宁忌不露神色地偏了偏头:“多半是有钱人,不过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护卫很厉害,我被看出来了。”
“嗯。”曲龙君点头,又低声道,“是女护卫哎。”
“她是练枪的。”
“怎么看出来的啊?”
“她站得像枪。”
道路对面。
“能被你说是高手,当是家学渊源……他是练猴拳的吗?”周佩好奇道。
“不是,多半是练剑的。”
“哪里能看出来?”
“……殿下,你不觉得吗?他刚才好贱。”
“可我也是练剑的。”
周佩笑着,没好气的往银瓶头上敲了敲。
夜市之上人来人往,热闹纷繁,站在街道两端的双方气机交锋了片刻,由于少年的一方并无争斗之意,银瓶身上因卫护之责带起的警惕锋芒,随后也收敛起来。
……
破旧的院落当中,灯影摇曳。
“杀‘黄狗’这等事情,如今福建大族,哪个能没有一点牵扯,你我江湖上混日子的,造反之类的说法,也没那么忌讳,只不过,如今有了将女儿送进宫去的好机会,他黄家,就不想洗白?”
“黄胜远在黄家的位子,乃是军师。”詹云海也喝了一口酒,“若真想洗白,进宫的当是黄百隆的女儿,或者至少该是主支出人。这是他今日与我说的,我想了想,不无道理。”
“……这倒也是。”左行舟点头,“那他想要你干什么?”
詹云海沉默了片刻。
“……蒲信圭、曹金龙、陈霜燃等人,眼下正在福州附近,预备做一件大事,为了做这件大事,他们从各地,调来了一些人,甚至于,还有一些从福建之外三山五岳请来的穷凶极恶的大宗师、大高手……”
“穷凶极恶的……大宗师?”
詹云海点头:“嗯,黄胜远便是这样与我说的。”
“那要你做的事情是……”
“黄胜远说,陈霜燃等人策划的这件事,极大,也极有条理,比起之前屡屡被铁天鹰坏事的那些鲁莽行刺,不可同日而语。这件事情若然成功,当今朝廷的声势、狗皇帝的威严必定大坠,他黄家怎么也不可能跟这样的朝廷绑在一起,所以嫁女入宫是假,他让我去找陈霜燃,务必助其成就此事……”
“他说……送女儿入宫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你出手?”
“他是这样说的。”詹云海无聊地一笑,“他也知道,我不会信,而我也能猜到,他或许有其它安排。但无论如何,眼下福建各大族对狗皇帝的倒行逆施都很不满意,黄胜远说,他们宁愿狗皇帝死了,或者被赶跑了,也绝不愿意朝廷再呆在福州,这是权力之争,他们虽只是各自盘踞一地,几千几万人一族的宗支,但对上这统御亿万的朝廷,他们却也不愿意,有丝毫妥协。”
他顿了顿:“我觉得,他这番话,说的又是真的……周兄,我想请你助我。”
“……”
灯火晃动。
左行舟静静地靠到椅背上,没有说话。
他要矜持。
院子外头,夜色迷离。风,正渐渐地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