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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你过来,是想再跟你确认一下,早些天发生在五湖客栈的事情。”看似书房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卫昫文在窗边简单地说道,“当时你说遇上了西南来的人,你回忆得仔细些,再好好的给我说一遍。”
“是……”卢显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主要是从疑似西南过来的那位Y魔说起……”
此时外头城市中的局势正变得紧张,卢显知道卫昫文召他询问这件事必有深意,当下仔细回忆着那天雨幕中的细节,待到一五一十地将值得注意的地方说完,卫昫文点了点头,想了片刻。
“五湖客栈,确实有读书会的人?”
“此事不敢编造,确实是抓住了……”
“但当日你说,西南这帮人,与那五湖客栈读书会的联系,或许并不算大。”
“……此事干系太大,卑职只是觉得,还需……谨慎细查,才能确定……”
卢显微微有些犹豫,他当日潜伏雨中偷听,在得到的些许情报当中,几名黑旗成员并没有涉及五湖客栈这一据点的特殊言辞,而在后续的观察当中,五湖客栈中的读书会与恰巧居住在那边的黑旗,更像是两条巧合却并行的线索——这件事情毕竟后果太大,他也不敢直接做出什么断言来。当时卫昫文让他继续调查,但区区几日,他并没有再找到城内那几名黑旗成员的下落。
昏暗之中,卫昫文伸手抓了抓头发。
“你向时维扬通风报讯,说出那没有家教的小朋友的下落,时维扬兴冲冲的赶过去,五湖客栈的人心怀鬼胎,在前头挡住时维扬,没家教的小鬼从后头逃走,正好遇上更多的西南高手,然后大家打成一团,读书会、黑旗一个都没被抓住,只有时维扬灰头土脸……这些……都是巧合……”
他的手揪着头发,口中喃喃自语,卢显蹙眉回忆。
“当日毕竟……”
“你可知道,今日出了什么事情……”
“卑职……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怡园闹起来了……”
“何文很奇怪。”卫昫文道,“那天在五湖客栈吃了瘪的时维扬借题发挥,昨天去砸了五湖客栈的场子,抓了一批人屈打成招,说是读书会的据点……这个既然有你的情报,我们当然知道是扯淡的,但时宝丰借花献佛,与许昭南一道跟何文逼宫,让他说出自己跟读书会没有关系,但……何文不置可否,态度非常暧昧……卢显,你是我手下里能想事的,你说为什么……”
“这个……”
卢显的脑子迅速运转起来,片刻间想到了许多可能,但还没有开口,卫昫文已经扭头望向窗外的院子。
“……读书会打西南正统的名义,平时说的什么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取代的就是公平王。而作为公平王本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看到了,因为他的这个态度,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调兵,做准备,因为如果读书会真的跟他有关,接下来整个江南都会打起来,要付之一炬的,不止是一个江宁城……那他如此有恃无恐的理由,我只想到两个……”
“第一个,是何文已经撇开我们,跟高畅、许昭南、时宝丰中间的一个到两个结了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所以干脆摊牌要开始火拼……哦,时宝丰应该不会是他的盟友,因为今天的这一出,是时宝丰挑起来的,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考虑跟时宝丰去谈一谈……”
“至于第二个可能……你当天在五湖客栈,至少已经能够确定西南的人来了,那不管读书会怎么样,或许就是何文已经跟西南正式谈妥了合作,要掀翻桌子,撇开其余四家,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若是这样……这样……”
卫昫文面对着窗户,说话的语速极快,听起来甚至没有什么抑扬顿挫,只是在说到后面几句时,话语的语调渐低,思考与疑虑就像是浸入了窗外的黑暗里。卢显听到他这样的推测,却是汗毛竖起。
“便是西南……参与进来……他们离这里,毕竟太远了吧……”
卫昫文摇了摇头,喃喃道:“西南都是神经病,宁毅是最大的疯子,何文也是那边出来的,脑子有问题,若非如此,他创什么公平党……别看他们平时正常一点,为了心里的那点念想,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对于卫昫文针对西南的这番总结,卢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又就最近的局势说了几句,卫昫文吩咐道:“……最近不见得会打起来,大家要考虑的是波及整个江南的大事,各地调兵都要一段时间,城里的小场面,只是给何文施压而已。但我说了,何文是个疯子,他没有人性……这样,你当日见过那些黑旗的人,我再调给你一批人手,加一把劲,尽快的,把他们找出来。”
“……”卢显微微的迟疑了一下,随后道,“卑职领命。”
“那就靠你了。”
昏暗的光芒里,卫昫文平静地说道。
……
城市在夜色中沉潜,像是载着星辉的船。
九月初八的这个夜晚,当无数的线因为那一段含糊其辞的争吵被引动,在水面下隐隐咆哮起来时,也有更为细微的线索,在这巨大的暗涌里交错,有的线索,也会突然被巨大的暗涌承载着推向水面。
这天夜里,导演完文水酒肆中的意外,将受伤的严铁和安排到合适的医馆,留下监视的人手再与军师吴琛南用过晚膳后,时维扬方才带着一众随员回到了众安坊内。
一回家,便发现坊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精锐的侍卫皆已着甲,两侧的坊门戒严起来,俨然已经是准备打仗的前奏。
“……金叔对我这么好?”时维扬看得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莫不是知道我晚上要闹事,早给我做好了准备?不过这个场面……没有必要吧……”
吴琛南微微蹙眉,思考后说道:“说不定是‘不死卫’那边蛮横惯了,知道下午结的梁子,不愿道歉,晚上打算直接杀过来,恶人先告状?”
两人稍作议论,不得章法。直到在侧院的房间见到了金勇笙,一番询问之下,时维扬才大概知道城内发生的巨大变故。
为了自己之前做的局,父亲在会议上直接向“公平王”发问,“公平王”的回答并不让人满意,于是自己家这边直接摆出了打仗的架势,要硬憾“公平王”的权威。
“……向‘公平王’施压?我爹他这么……霸气?”
时维扬都有些目瞪口呆了,往日里父亲不过教他长袖善舞,甚至还因为他不懂礼貌、不够谦和而揍过他,却想不到在遇上真正的强者时,父亲如此硬朗。
这一边几个掌柜办公的院落里人来得不少,方才进行了大量调兵遣将工作的金勇笙便也没了精力跟时维扬解释太多,只道:“如今是四家跟一家施压。”
何等霸气……
时维扬感叹地摇了摇头,随后蹙眉想了想。
“……那……金老,严二爷的那件事情,原本说好了今晚要去找‘不死卫’那边的麻烦,这若是咱们四家联手了,那这事情……”
金勇笙揉揉额头,斟酌了一下。
“注意分寸,做做样子,不要真的打起来。”老掌柜道,“应该……不碍事的。”
时维扬对于读书会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此时只关心地询问了自己做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这天夜里,他便带了一帮喽啰,浩浩荡荡地朝“转轮王”“不死卫”的驻地杀了过去。
此时的江宁城,表面上仍旧是重阳节前的和煦的夜,但城内五方的精锐皆已收到命令,彼此做足了威慑的姿态。眼见着时维扬这霸气的举动,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就如同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是何文第一个挑起了这次矛盾一般,也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在彼此都做出威慑,一触即发的此时,第一个举起火苗,作势要去点炸药桶的,竟又是一向广交八方宾客的时家……